军营中,大帅帐篷里气氛凝重得似乎能滴出水来,老侯爷坐一边,沉着脸,周身冷冽杀气四溢,他身旁站着几位将军模样人,脸色都不太好看,地上有一条长长已经干涸了血迹,却依然触目惊心。帐篷里仅有一张矮床上躺着一个少年,少年脸色苍白,眉头紧皱,胸膛上一片血肉模糊,一条伤痕从左肩划过整个胸膛,一直到右边腰部,原本结实胸膛如今几乎看不出起伏,似乎只见出气不见进气。

军医正全力替他治疗,额上布满细密汗珠,向来沉稳手不禁微微发抖,就刚才,他先是被秦将军亲自拖过来,害他以为是哪位将领受了伤,等过来一看才发现受伤人是位少年,这人他是认识,是个兵,听说还是个秀才,性子倒是爽朗,他还有两个十一岁就考上了举人弟弟,这军中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,为此,他军中名气颇为响亮,来当兵大都是不识字,对于读书人都有种本能敬佩,别说是考上秀才举人之类,而且他还深得老侯爷喜爱,据说老侯爷还亲自夸奖了他。怎突然就受了这么重伤?军中从打仗从来不会让兵上阵啊,何况这小秀才之前不是安排做文职吗?

结果还不等军医回过神来,那头老侯爷就发了话:“我要你们一切手段治好他,否则……”

森然冷意让军医打了个寒颤,再也顾不得多想,连忙替那位少年诊治起来。

老侯爷整颗心都悬半空,他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紧张情绪了?他心里清楚,面前这个小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,否则,那一家小子恐怕就要跟他生了间隙,他原本是想借此让赵立冬立一功,为此他都安排妥当了,却没料到人算不如天算,谁成想居然遇到个没死透,偏生那个不长眼还妄想偷袭将领,这傻小子看到了,几乎毫不犹豫就挡了秦将军身前,那一刀便直直地劈他身上。老侯爷听到这事儿时候,直接就将手里茶杯给捏碎了。

……

另一边,方怡也几乎九死一生,刚刚清醒过来时候,只感觉到肚子涨疼得厉害,有种要生生疼死过去感觉,好不容易咬牙忍了,却下一刻想到了赵立冬那封绝笔信,绝笔信送回家,那通常都表示那个人战死了!赵立冬,那个阳光可爱孩子,他才十六岁不到啊!这么鲜活一个人,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?上个月还收到他家书,写他那边过很好,怎么眨眼间就去了!

方怡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滋味,亲人突然离去竟然是这样悲痛,悲痛到绝望,眼泪顺着眼角滑落,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,伤心到了极致时候连放声大哭力气都没有了。几位大夫都看出了方怡不对劲,御医取了参片递给一旁女大夫:“把这个放到她嘴里让她含着,你她耳边劝劝她,这样下去不行!”

女大夫掰开方怡嘴,把参片放进去,还不等她想好话来,一旁稳婆已经出声了:“我说小娘子啊,这种时候你可不能瞎想,你得替你肚子里孩子想想,他这会儿想出来了,你就不能继续把他闷你肚子里,会闷死他!”

方怡眼珠动了动,女大夫一见有戏,连忙道:“方怡,你得把孩子生下来,你们全家盼了他那么久,眼看着就他就要出来了,你再加把劲儿。”眼下,只有把方怡注意力往孩子身上扯,才有希望让她振作起来。

王芊芊也想说几句,却忍不住眼底泪花,动了动嘴角,终于还是没说什么。女大夫和稳婆劝说下,方怡终于开始忍着疼痛用力了。

院子站着人都没说话,眼巴巴看着紧闭房门,里面没有什么动静,只隐约听到人说话声音,也因为外面嘈杂而模糊不清,听不明白说什么,御医身边那两人已经抓了药回来,正厨房里煎药,不多时功夫,一股苦香气味儿就院子里弥漫开来,扰得人加心烦意乱。

热水一盆盆地往里送,连同那药汁儿,赵立夏看了那药,又浓又黑,如同那墨汁一般,想到方怡平日里是讨厌喝中药,心里又是一阵刀割般抽疼,好好日子,怎么突然就出了这样事!

不多时,杨婶儿和三妞儿就急匆匆地赶来了,眼圈儿还是红着,显然路上时候哭过,赵立夏看着,鼻子也有些发酸:“婶儿。”

杨婶儿道:“我之前村里也接生过几回,我先进去瞅瞅,三妞儿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要帮忙。”

赵立夏点点头,看着杨婶儿进了屋,他趁着看门一瞬间,远远地看了一眼,只看到方怡头发一撮撮黏脸上,想必是出了很多汗,脸上神情也极为痛苦,都说女子生产仿佛鬼门关里走了一道,别说方怡这回还是受了惊吓提前生产,是凶险万分。这一眼功夫,让赵立夏心再度被揪成一团,整个人都要支撑不下去了。

赵立秋走到赵立夏身边,声音有些沙哑:“大哥,去吃点东西吧,回头等嫂子生下孩子,还有我们忙呢。”

“我吃不下。我身体好,饿一会儿没关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