付正义眉尾一挑,气的笑起来,讽刺道,“你看不起我女儿,难道你以为你死掉的那个女朋友肚子里的孩子就真是你宁之远的,”

宁之远如遭雷击,一时站不稳。

他对女友欧小涵最愧疚的莫过于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。

他那时工作很忙,即使挤出吃饭睡觉的时间,也不能够满足小涵的要求,他一直自责是自己的疏忽才让女友一直闹着要分手,如果更细心一些,更体贴一点,更多一些陪伴她,她是否能知道他的心,

当车祸发生后他是多么的懊恼,他恨自己不该与小涵争吵,她再怎么无理取闹,却肯怀着他的孩子!

他认为她一定是想让他更紧张她更爱她才会这样。

可现在想来,欧小涵从一开始的体贴入微懂事听话到后来的极不耐烦骄纵肆意,原来……是因为怀上了别人的孩子,才急着要分手吗?

可笑的是,他那时攒钱买房,一心一意想给她一个温暖的家。

他想与她有家,有孩子。

可,原来她的孩子,不是他的。

一个两个都是这样……而他宁之远真正的骨肉,却是夏末所出。

他曾经说过她不配做一个母亲,当时她的脸深深埋下,被短发遮住看不清表情,但他可以感觉到她无声的反抗,于是他更加厌恶那样的她。

他明明知道她为什么会生活的那么苦,却熟视无睹,他甚至还耻笑过连自己都喂不饱还不知跟谁生了个小孩的她。

她常年卑微的背脊,凸起的脊骨,让他忍不住想要狠狠再践踏一番。

如果没有能力,为什么要生下孩子?为什么要让孩子跟她一起过那么苦的日子?

他那时不能理解,可现在全懂了。

虽然不知道自己与夏末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,但铁证如山,小乐就是他宁之远的儿子!

她,甚至连大学都没读完,就是为了要留住肚子里的一块肉。

她辍学的那天,其实他见过她。

***

初秋的天万里晴空,她一头长发绑成一个马尾,穿一双平底鞋,双手下意识的交叠放在小腹上。

他开车从她身边擦过,她吓了一跳,手上已办理好的相关文件散落在地。

她慢慢蹲下,一页纸一页纸的捡起来,他停下车,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。

等她站起来,他将车开走。

从头到尾,她都不知道,他看着倒车镜里,她稚气未脱的脸,无比哀伤。

而后过了四年,他又遇到她,他做了很多很坏的事情,他骂她,他陷害她,他一直就没给过她好脸色。

夏末差点被厂长强-奸,又被人暴打一顿坏了名声那次,她甚至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。

他知道自己做错了,可却不知怎么悔改。

夏末的一切,他其实都记得很清楚。

她被水泥灰烫熟的脸,手臂上的红斑,细瘦胳膊吃力的搬起一百斤的水泥袋,上面青筋暴突,她不怎么说话,总是离他远远的,她怕弄脏他的车,不敢坐进来,她那身发黄的内衣,至今还在他的衣橱里……

付正义看着陷入沉思的宁之远,内心着实瞧不起的讥笑一番。

他是做大事的人,当年就算女儿再怎么喜欢,他也不会只听一面之词就随便招个人回家。

关于付琳珊未来夫婿的人选,他是早有打算的。

既然她喜欢这个医生,有什么不可为?

正巧,这个医生死了女朋友,这样……正好!

他仔仔细细查过了宁之远的一切人际关系,当然也没放过欧小涵。

这一查才知道,原来,欧小涵是当时宁之远所在医院院长的女儿。

攀高枝不要紧,既然攀过一次,下一次会更加驾轻就熟。

付正义雇了私家侦探还拍到几张有趣的照片,上面是欧小涵跟一个男人走进酒店。

***

宁之远与付正义不欢而散,回到疗养院后不吃不喝不睡,傻呆呆坐在房间里,连宁妈妈跟他说话也没有应答。

他又回到了几年前女友刚死时的状态,只不过这一次,打击太大,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。

他一直坚持的,原来是错的,他一直排斥的,原来才是那么珍贵。

宁妈妈摇着他的手臂,说:“小远……小远在哪里?我要找小远玩!”

宁之远缓缓转过头,眼里一片水雾,模糊了妈妈花白的头发。

老太太着急的脸在他眼里越来越清楚,混沌的脑子忽然一片空明。

他恍然醒悟,发疯似的跑出去。

他满心怨气,如被抛弃了的孩子,不停的疯狂寻找,才知道,这个世界那么大,才发现,他对夏末和小乐的了解少的可怜。

他一直只以为是,一直将自己看成他们母子的救世主,却恍然,离开了他,夏末也能独立。

她带着小乐,独自生活了四年。

她一个人怀着孩子,一个人生下孩子,她做的越多,越衬出他的可笑悲哀。

没有钱会死吗?这个问题被夏末诠释的非常完整。

不会。

她靠着自己的双手和肩膀,撑起孩子的一片天。

他不该那么说她的,他不该那么看她的,他不该做出那么多坏事的。

她那张曾经让他深深厌恶的背脊,如今像条鞭子,狠狠抽在他脸上。

越找,越绝望,他找不到的,找不到……

夏末带着孩子走了,因为他说要要回小乐。

因为他把她赶出病房,不顾夜里零下的气温。

因为他掐了她的脖子,差点把她掐死。

因为……

她离开时肯定得到了解脱,她看不上那些钱,她要儿子。

***

接连几天的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,心神疲惫的宁之远高烧不退,烧的迷糊时,他还能想起,与夏末的再次遇见,是因为小乐高烧。

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,她抱着孩子在缴费处,手里一把零钱,连张整票都没有。

想着,心又疼了。

面对孩子的一次次高烧,她该是多么焦心?

她一个人忙不过来,让孩子独自待在点滴室里,小小的人儿,还没有他腿高。

他只一眼,就再也无法忽视。

小乐在人来人往中只选中他,寻求帮助,软乎乎的人儿,皱起眉心快要尿裤子。

当时自己的脸难道不可怕不凶吗?孩子怎么会一点儿也不怕他?

他仔细回想一番,肯定自己当时一定非常可怕非常凶。

可,孩子并不怕他。

在知道小乐是夏末的孩子后,他虽然憎恨厌恶,却也控制不住的一次次主动接近他们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