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子里暖和倒不觉着什么,走到屋外才发觉,这天气是越发冷了。

昨儿个刚刚下完一场大雪,今儿一大早竟是又飘起鹅毛大雪来。

江璟熙刚一撩开门帘,便被扑面而来的风雪迷住了眼,但他也只是稍稍顿了一顿,并未停住脚下步子。

浣纱抄着件银色大氅小跑了出来,一边跑一边急切唤道:“小祖宗,你可加件衣裳吧,将你给冻着了,我们有几条命够偿?”追到江璟熙,给他披上,系好,瞪他一眼,“横竖你是主子,我们是丫鬟,我们的命是不值钱的。”

江璟熙头还晕着,嗓子也有些哑,闻言挑眉问浣纱:“这话是怎么说的?”见浣纱似是有些生气,他到底是看重她几分的,便放轻了声音道,“可还是因着我昨日醉酒之事,太太责罚你们了?”

浣纱摇了摇头,叹道:“如今六爷是有功名伴身的人,老太爷老爷、老太太跟太太,可都更加看重六爷了。别说是晚归醉酒这样的荒唐事情,如今怕是连一日三餐吃的什么,都得讲究。六爷,您可安下心来读书吧,来年中了进士当了官,也好给太太争气。”

虽然江家老太爷江延现居太师一职,但子辈却无走科举当官的,也就两个嫡子三爷四爷用钱捐了个官。到了孙辈这里,老四不是个爱读书的,老六原也不是,但好歹老六实在争气再加运气也好,弱冠之年便中了举人。

江家孙辈这一代,终于得了个出息的人了,怎能不重视?恨不得天天人参燕窝地圈养着,最好养出个状元才好呢。

只是江璟熙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,他原就不是个实打实爱读书的人,不过临场发挥好罢了。

“好了,我也知道了,昨日那样的事情也再不会发生。”他颇为不耐烦,正了正身子,瞥了浣纱一眼道,“外面风雪大,你且先回屋呆着去吧,我去太太那里请安。”

浣纱提醒道:“太太如今已是知道喜宝的身份,你且去救救她吧,那丫头可怜劲儿的,着实讨怜。”

江璟熙大步往自己父母院子去,才一撩帘进屋子,便见喜宝跪在地上。他脚步微微滞住,抬眸去瞧,见四嫂也在,似乎母亲大人的脸色不好。

“孩儿给母亲大人请安。”江璟熙微微弯身向四夫人行完礼,又朝四奶奶姜氏打招呼,“四嫂也在。”

四奶奶身子微微丰润,圆脸盘子,长得不多漂亮,但胜在皮肤白皙。

四奶奶站起身子,朝着江璟熙浅浅笑道:“六弟来了,太太刚刚还提到你的,这说着话的功夫你就过来了。”

江璟熙瞥了眼静静跪在地上的喜宝,清了下嗓子说:“母亲,昨日之事,只是孩儿一人的错,怪不得我的丫鬟。母亲罚也罚了,不若就放她跟儿子回去吧,儿子也好早些收拾收拾去书院。”

“我且问你!”四夫人拍了下桌案,肃容道,“这个丫头可是你私自买的?我刚刚问了你四嫂,她不知这事情。”

四奶奶立即陪着笑脸,说道:“太太也别生气,左不过是买一个丫鬟而已,这点银子我们江府还是出得起的。”又问江璟熙,“六弟买这丫鬟花了多少银子?你且告诉我,我回去将银子送去你院子。”

江璟熙不说话,喜宝却是抬着眼皮子望了他好几眼。她眼珠子使劲转来转去,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,她卖身,好像还没得过卖身的银子,六少只说每个月给她二两银子工钱,却只字未提卖身钱。

这样一想,喜宝觉得自己亏了,于是小心翼翼凑上去说:“我卖身给六少爷,他都没给我银子。”江璟熙立即瞪了她一眼,她才吐了吐舌头又蔫了回去。

江璟熙对着四奶奶道:“四嫂,买这个丫头是我私人的事情,就不动公家银子了。”又说,“四嫂也替我给四哥问好,就说,我以后的事情就不必烦他操心了。他以后只管好他的事情便可,少打我院子里人的主意。”

“璟熙!”四夫人怒道,“怎么跟你四嫂说话的!”

四奶奶哂笑道:“太太,一早便赶了过来,还未前去给老太太跟三太太请安,我这就先过去了。六弟这边书院里需要用得上银子的地方,且差人去命我一声,我会着人送了银子过来。”

四夫人缓了缓语气,对着四奶奶道:“那你先回去吧,横竖也不会有什么事情,左不过一些琐事。”

四奶奶的丫鬟鸣翠立即扶着四奶奶起身,四奶奶朝着四夫人微微施了礼,方离去。

刚走出院子门口,鸣翠便说:“奶奶,您好歹也是老太太的孙侄女,又是六爷的嫂子,这六爷对您也太不尊重了些。”

四奶奶轻哼一声道:“老六倒是也有骄傲的本钱,眼瞧着江家一日不如一日了,他倒是成了救命稻草。只不过,到底是骡子是马,也得明年春天才能知道。一次运气不算什么,次次运气好才叫本事呢。”

鸣翠笑点头应和着:“奶奶说得是,总之您是嫡长孙媳,又得老太太欢心。如今这家也是您在当,就算将来有了六奶奶,横竖也夺不了您的权,且叫他们得意些日子去吧。”

四奶奶瞥眼瞧了鸣翠一眼,深深叹了口气,倒是没再说话。

屋内四夫人见四奶奶走了之后,这才命人去给江璟熙备上早餐,又瞥了喜宝一眼,冷声道:“起来吧,伺候着少爷用餐。”

喜宝乖乖站起来,赶紧站在桌子旁边伺候着。

用完餐,四夫人又对着江璟熙千叮咛万嘱咐,左不过就是那些劝他在书院好好念书的事情。劝他一定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,这些话,江璟熙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