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得玉檀掩门的声音,我快快地爬了起来。洗漱妥当后,打开箱子,取出历年来的信,手指轻轻滑过每一封的信,凝注半晌,有心想打开再看一次,可狠了狠心,还是拿了宣纸全部包好。

视线扫过压在箱底的玉兰项链,也拿了出来。想了想,走到桌边,提笔写了封信。不想费工夫去想那些文言文的行文措辞,索性就想什么写什么,反正我只要他能看懂就好。

“奴婢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,四王爷看了奴婢的字和信,也就知道,算不上有文采。长得也许还过得去,可紫禁城里容貌出众的姑娘多得是,奴婢也不算拔尖的。现在奴婢尽心服侍皇上,等到年龄放出宫后,奴婢自会离去。奴婢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的了。以前奴婢行事失常,欠缺考虑,给王爷造成很多误解。只能跪求王爷见谅。奴婢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孤身一人,不想婚嫁,王爷也无谓在奴婢身上白花心思了。”

写好后,仔细读了一遍,琢磨了一下,又撕了,重新写过:

“……等到年龄放出宫后,奴婢自会离去。额娘因生奴婢而早早去世,常恨此生未能尽孝。奴婢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的,只想伴着青灯古佛,为母亲念经祈福。以前奴婢行事失常,给王爷造成……”

拿了信封,把信和项链都放进去。神情漠然地静看着桌上的东西。他们若来,一切归还;若不来,那他们就是放手了,另寻了机会还于他们。忽地想起手上的镯子,忙往下掳,试了几次,却未成功,摸着玉镯子,心神恍惚。

轻轻的敲门声传来,我忙收拾心绪,站起身,一面想着是小顺子还是方合呢?一面开了门。

“姑娘吉祥。”方合利落的打了个千,一面起身一面从怀里掏了信出来。

我笑着接过,“公公稍等一下,我有些东西想麻烦你转交。”方合微微一愣,忙点头答应。

我进了屋子,凝视着手中的信发了一会的呆,打开桌上的宣纸包,把信原封不动地和其它信放在一起,重新包好,拿了浆糊封上。

转身出屋,递给方合,笑说:“麻烦公公了。”

方合一面把纸包揣好,一面陪笑说:“不麻烦的,不麻烦的。”说完,打了个千,匆匆而去。

我倚着门框,定定站着,看他身影消失。心中一遍遍重复着“从此后再无瓜葛,从此后再无瓜葛……”

直到午膳时分,仍然不见小顺子来,我心想,这倒也好,他撂开了手,从此后大家都清静。正琢磨着如何把项链退还给他,笃笃的敲门声响起。

我心中一叹,去开了门,小顺子笑嘻嘻地请了个安,“给姑娘送东西来了。”

我接过,仍旧笑道:“麻烦公公稍稍等一下,我有些东西烦请公公帮忙转交一下。”说完半掩了门,转身进了屋子。

打开手中地狭长小木盒,一根通体晶莹,似有波光流动的羊脂玉簪。整个玉簪雕琢成一朵盛开中的木兰。我懒得再细看,将它丢进起先的信封里,仔细封好,出屋交给了小顺子。看他接过装好,我反身关了门。

背抵着门,过了很久,似乎才突然回过神来,想着新年的第一天,一切都结束了。深吸口气,挥舞着拳头,对自己大声吼道:“新年新气象!”

吼完,决定开始收拾屋子,既然活着,就应该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。爱情失败,伤心一时可以,颓废一时可以,但为了一个没有选择自己的男人搭进去一生一世就没有必要,不能从此生活就是黑色。我的身体年龄才十八岁,没有爱情,还可以有很多别的事情,再过几年也到年龄放出宫了,等出宫后,我可以自己去塞北看大漠落日,去江南看烟雨蒙蒙。当年一直想去青藏高原和云南旅游,可都未能实现。在现代时,有时间没钱,有钱没时间,现在我钱有大把,随便拿套首饰去卖也够挥霍一段时间,为何不趁此机会去过过理想中的游子生活呢?

自从来了古代,我就一直围着紫禁城打转,以后可以笑揽风月,卧看红尘,游大江南北,交天下英雄,岂不自在?前面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等着我呢!

一面想着,一面笑着,一面手脚不停地整理着屋子,可眼泪却还是顺着眼角一颗颗滑落,止也止不住。

二月的午后,和暖的阳光照得屋子通透明亮。

我坐在桌前翻阅苏东坡写的《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茶》、《试院煎茶》几首关于茶的诗文。玉檀坐于榻上在手绢上绣花。两人静静地各自干着手头的事情,屋中流动着闲适恬淡的气息。

玉檀搁了绣花绷子,走到桌边,给我换了杯茶,又给自己也换了一杯,笑看着我说:“会读书识字的人就是不一样。”

我正读得满口含香,头未抬,随口问:“怎么不一样了?”

她站在我身边说:“姐姐总是气定神闲的,照说芸香姐姐她们都比姐姐先入宫,又年长,出身也不低,可往姐姐身边一站,明眼人一眼就知道高低。”